说罗兰·艾默里奇是这个地球上最爱拍灾难片的导演,应该不会有人反对。

从1984年的长片处女作《诺亚方舟准则》开始,他就已经为自己埋下了拍摄灾难片的种子。此后多年,即使《爱国者》《决战中途岛》这样恢弘的战争片也只是他职业生涯的优美插曲,从未转变他拍摄灾难片的职业生涯主旋律。

《独立日》《哥斯拉》《后天》《2012》……随便一部,都曾给国内影迷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有多少年轻朋友的灾难片启蒙来来自于后天》中被冻成冰火炬的自由女神像?

又有多少人震撼于《2012》中地壳几大板块齐刷刷的断裂倾覆?

十几年前,关于2012的玛雅末日预言让这部电影蒙上了更为神秘的色彩。有趣的是,国内对《2012》的引进时间也恰在2012年内。

现实中的文化预预言银幕上的灾难画面形成了强烈的心理共谋,加剧了这部影片的影响力。影片关于灾难的视觉体验被升华为地球毁灭与人类救赎的精神挽歌。

在不同影片中,艾默里奇用尽各种方式,上演了“毁灭地球的一百种方法”。 那些强有力的视觉冲击和毁灭性的文明陷落,每一个极致场景都足以激发我们对人类文明的二次审视,甚至成为地球文明毁灭的梦魇。

这一次的《月球陨落》也不例外。

月球被发现是一个巨大的人造卫星,随着月球的脱轨、陨落,地球也即将面临灭顶之灾……

那些人类文明的地标一个个倒塌、毁灭、没入尘埃之中……

必须承认,艾默里奇确实是一个充满末日情结的导演,他以超强的破坏欲让我们在一次次又一次的文明消逝中,震慑于毁灭的力量。

但在毁灭之外,真正动人的,是一部又一部艾默里奇灾难片中的文明絮语,处处隐匿着他对凡尘人世的珍惜。

回顾每一部艾默里奇的灾难片,人物永远处于生命倒计时。扑面而来的紧迫感让每个人的情感都仿佛被按下加速键,人们必须飞速去解开心结,去爱、去拥抱。

《月球陨落》中,男主角与儿子之间的情感就是在这种紧迫情境下,被迅速推入加速轨道。

月球正在脱轨,儿子还在监狱里。 男主角接受天选任务的前提条件就是要救出儿子。

飞上月球,拯救地球。在人类存亡的关键时刻,这是一场大概率有去无回的牺牲。

与其说男主角是抱着拯救人类的信仰登上了航天飞船,不如说他是怀抱对儿子的爱而去舍身赴死。

在人类的大义面前,朴素的亲情人伦之爱成为最小的切口,也是最大的动力。

人类没有空泛的大义,每一次拯救,不过是为了“我们的孩子有活下去的机会”。这是所有拯救最为亲切动人的着力点。

儿子对父亲的误解、叛逆,在一个被灾难重塑的英雄父亲面前自然而然地化为再一次的信赖和崇拜。

由航天而起的父子心结和误解,由再一次的航天而逐渐解开心结、化解误会。

恰是因为没有时间,没有机会,反而需要加速去爱。

亲情的融合在艾默里奇的前作中随处可见。

一个男人通过拯救地球而拯救自己与妻儿的亲情关系,这本身就是一个充满想象力的情感寓言——构建与经营亲情的难度并不逊于再造或是拯救一个星球。

当英雄完成救赎,他拯救的不仅仅是一个星球,更是正在分崩离析的亲情宇宙。

当然,爱情也是英雄拯救世界的馈赠。 《月球陨落》中,人类几乎无法抵抗月球的巨大引力,就像人类无法抵抗爱情。

当月球又一次像是巨大的眼睛在地平线上逼视着地球时,巨大的引力作用下,飞沙走石、山崩地裂。人类抵抗月球引力的有效方式是死死握住彼此的手,绝对不放。

男主儿子、亚裔女孩、女主儿子,三人一个拖一个地地紧紧住彼此。

影片没有着力描摹爱情的发生,但在末世背景之下互相扶持的三个人,俨然已经构成一种超越种族、肤色、情感模式的全新家庭模型。

在末世的催化之下,两个年纪相当的年轻人共同经历了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场冒险,友情也好爱情也罢,浓烈坚实的情感正在下一代年轻人中滋长萌芽。 情感,成为灾难背景下最闪耀的星。

而当亲情、爱情这样的人类原始情感抒写已经成为灾难片的标配时,我们还能期待什么样的新鲜情感故事呢?

《月球陨落》给了我们新的范本——男女主角之间跨越性别的战友情怀。

帕特里克·威尔森和哈莉·贝瑞饰演的男女主角之间并肩作战的战友情是整个影片中最动人的情愫,甚至也是这部影片最大的亮点。

数十年前,二人是同一艘宇宙飞船上的同事,一个是驾驶员,一个是领航员。

数十年后,当地球陷入危机,二人再次联手并肩,执行一个不为主流接纳的冒险计划。

非常罕见,男女主之间不再是我们惯常看到的“爱情”关系,而成为一种非常平等动人的战友情谊。 他们是同事、是战友,却偏偏不是恋人。

二人都有失败的婚姻、各自的孩子。他们之间的彼此信赖无关爱情,反而充满了人类最朴素的情谊。

飞向月球的宇宙飞船内,三个人没有性别之分,而是完全相同的三个并肩战友。男主与两位同伴之间的情感,一般远近,只有战友之间的信任与支持,而无恋人之间的情愫。

第一次,灾难片中共同携手并肩拯救人类的不再是“亚当夏娃”的组合。女性不再作为男人的“一根肋骨”而存在,而是成为有独立意识、重要作用的计划发起者、行动者、推动者。

哈莉·贝瑞饰演的女主角在世俗意义上,是比男主角更为成功的的在。她冷静、睿智,发起了整个救援计划,网罗到一群计划支持者,有序推进登月。

将女性作为救赎主体而非凝视对象,或许是《月球陨落》给我们的最大惊喜。不同性别之间不再只是依赖与被依赖,而是两个平等个体之间的互相携手、并肩战斗。

太飒了有没有!

哈莉·贝瑞把儿子交给保姆,脸上是母亲的不舍与担忧,但心里知道自己必须要去为孩子撑起一片天,撑起一个健康的地球。

打破传统女性角色的刻板印象,把女主角当成“男主角”去塑造。真是出其不意的惊喜啊。

而这也成为我们对艾默里奇抱有期待的理由。无论是视觉还是情感,他永远在寻找灾难片中的新意。

他将灾难片中男女主角的情感升华到一个新的高度,超越了传统的亲情、爱情的框架,打破“亚当夏娃”的男女主角模式,构建出一个全新的无关性别与爱情的战友关系。

这种男女并肩的战友情谊无疑充满着理想主义光芒。

它打破了肤色、性别、种族的藩篱,构建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同舟共济之感。

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可以说,这是又一次“诺亚方舟式”的胜利,幸存的不是某个个体,而是一个多元的人类大家庭。

理想主义光芒与浪漫主义色彩是艾默里奇作品的一贯风格。

就像是《2012》中,洪水肆虐,奔涌咆哮着冲上海拔5000多米的西藏绒布寺,老喇嘛一脸平静望着不远处的惊涛骇浪。

毁灭喜马拉雅山,洪水覆盖地球之巅。老喇嘛岿然不动,潮水如猛兽出笼。

平静的信仰与肆虐的洪水之间,一静一动,宁静与疯狂对撞,迸发出巨大的视觉冲击,也带有强烈的末世浪漫色彩。

在《月球陨落》中,画面穷尽想象的边界,探测仪飞入月核,几万米的深度之后,月球的秘密被揭开,人类社会已有的科学监测被全数推翻。

月球成为人类文明世界的最大谎言。

它颠覆了我们固有科学认知,重塑人类科学观。从内心震慑力上,这无疑是一种深层的三观震慑和思想奇观。 具体到视觉外化。

巨大的月球在地平线上升起,潮汐紊乱,飞沙走石,星火迸溅。

月球的壮美与灾难的破坏之间产生了奇异的末世壮阔之感。

毁灭,成为一种极具浪漫气质的视觉奇观,震撼之余,尽皆惊叹。我们跟随主角游遍宇宙星河,看尽月升日落,经历灾难、毁灭。目标始终只有一个——回家。

当男女主重回地面,在破破碎山河,他们劫后余生,回归的是凡尘俗世的现实生活。

这,才是灾难片的永恒魅力。

在颠倒天地、毁灭一切的视觉奇观中,我们穷尽山海,探寻的从来不是宇宙的尽头,而是人类朴素平凡的内心。

用两个小时去感受末世危机,当影院的光再次亮起,我们重回凡尘俗世的时候,已然劫后余生。即使面对不尽如人意的现实,也会暗自庆幸地球仍在,生于和平,活着真好。

在疫情中、战乱里,灾难片提醒着我们生之宝贵。而对于疫情阴翳下的院线大盘而言,今天上映的这部《月球陨落》也不失为一剂救市良药,为清冷的市场带来希望和曙光。

无论对市场还是对观众,《月球陨落》都像极了一个触底反弹的鼓励。

在落幕之后,有一声低语在说—— 去相信,去爱,去生活,就像生命的最后一天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