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艳

  “逝去的从容逝去,重来的依旧重来,在沧桑的枝叶间,择取一朵明媚,簪进岁月肌里,许它疼痛又甜蜜。”作家汪曾祺经典散文集《人间草木》中的这段话,道出了人们面对昨天的最好姿态。

  而眼下正在北京卫视热播的现实题材剧《鼓楼外》,亦以一出北京胡同里的百姓生活大戏,铺陈出从小怨、小家、小人物到大爱、大义、大情怀的心灵救赎与情感升华。岁月不语,时光无言,却总在消散一些东西。作别流年,我们终究会抖落一身风雨,重新出发。

  中轴线上,钟鼓楼下,百态人生,烟火人间……《鼓楼外》讲述的是老木匠易大船的大徒弟于钟声、二徒弟尹东义之间的恩怨纠葛,同时伴随于钟声与易大船孙女易小船之间的爱情故事。剧情开端于一场意外:三个徒弟趁夜想要潜入葫芦家,一窥其家中所藏的珍贵家具。孰料于钟声在葫芦家平房瓦片上行走时,不小心踩漏屋顶,旧木掉下,砸向熟睡中的葫芦,并致其死亡。事后,于钟声自首并入狱。出狱后,他开始了复仇计划。从开家具厂到摊煎饼、养鸵鸟……于钟声与尹东义始终针锋相对,互相死磕,并两败俱伤。大量的冲突、对立、误会、隔阂、嫌隙、纠纷、反转,使剧情跌宕起伏,人物命运多艰。

  剧中人物形象设定鲜活,充满生活质感。参透世事、善良豁达的易大船,心肠耿直、敢于担当的于钟声,阴招迭出、损人损己的尹东义,痴情单纯、仗义侠气的易小船,外加一系列性格色彩鲜明的配角,构成一个个社会横断面,也构筑起一个强大的故事场域,映射出大千世界的阴晴圆缺、悲欢离合。全剧塑造的人物形象令人印象深刻,但也由此牵出些许不足——比如,为了突出人物个性特征,某种程度上削弱了剧情的逻辑性与合理性。

  剧中充满烟火气的故事,浸透着木工手艺、工匠精神传承的内在要义。拜师学艺学做人,师父易大船不仅以“匠人精神”传道授业,更是坚守着中华传统文化中世代延续的规训:做家具的真谛是“手艺加心意”,“做家具先做人,师兄弟拧成一股绳儿”,“手艺人讲究什么?地道。活儿地道,人地道,思想地道”;做人做事要有礼有度、要讲究、要局气,“就像这把椅子,榫卯适度,大了,木质承受不了,裂了;小了,人坐着坐着就坏了”……言浅意丰,静水流深,恰是一位老手艺人的醇厚匠心。

  易大船这个角色也是推动剧情从“结仇”到“解仇”的关键力量。他充满人生哲理、生活智慧的台词,像珍珠一般穿插闪耀于剧集之中:“人有善愿,天必佑之”“若争小可,便失大道”“知止常止,终生不耻”“朽木不能见水,好木不怕水浸”“人生难免遇难,难生于心,心中有难,易走极端”“责人之心责己,恕己之心恕人”……

  最终,在内因、外因的双重“洗礼”下,于钟声开始自省,从旧仇难消、心结难解,逐渐成长为放下仇恨、选择原谅;尹东义也开始自醒,从损人利己、见利忘义,逐渐进化到知错知耻、迷途知返。而在于钟声的努力下,师门大家庭也原谅了尹东义的过去,同门师兄弟始终是一家。

  笑泯恩仇,说易行难,逐光之路,并非坦途。剧中,人物内心经常处于矛盾、纠结之中。人心的纠结,是一种现实;人性的复杂,更是一种真实。然而,过往恩怨,经过时间和心灵的发酵后,终将迸发出巨大的情感和道德力量,那就是理解和宽容。朴素亲情、真诚爱情、患难友情,每一个维度都充分展现并折射出普通人身上的闪光点,剧中人物也由此完成人性和道德的艰难救赎。不管时代如何变化,境遇如何变迁,人们内心真善美的道德伦理标准是永远不变的轴心。

  不记昨日仇,不念旧时怨,宽恕别人,亦为宽宥自己。《鼓楼外》表面是揭示人物的深层次矛盾,实则是咂摸人心,叩问人性,透过一个个人物故事、一幅幅生活画卷,写人性的尊严,写人性的光辉,写良知,写悲悯……悲悯,许是文艺创作最高层次的表达了。

  “鼓楼外”这个剧名,既充满生活气息,更具文化意象。钟鼓楼是北京古都风貌“脊梁”——中轴线之北端顶点,是全城报时的机关,也是全城建筑的制高点,体现着应天顺时、生息有序的秩序感和崇高性。中轴线,支撑起北京城独有的壮美秩序,体现着北京这座城市文化历史的传承与变迁,眼下中轴线申遗工作正在不断推进。《鼓楼外》以鼓楼为载体、为牵引,用平民视角描摹北京这座城市的精神气质,书写古都文化的博大、包容、开放。

  当下,北京各领域文艺创作积极践行打造“大戏看北京”名片号召,力争推出具有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体现古都文化、红色文化、京味文化、创新文化的精品力作。《鼓楼外》编剧王之理先生,曾作《傻春》《正阳门下小女人》《情满四合院》等,均为荧屏佳作。如将时间轴拉长,京味电视剧更是一脉相承、不断创新。《渴望》《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大宅门》《小井胡同》《四世同堂》《风车》《情满四合院》《芝麻胡同》《正阳门下小女人》……无论年代剧,还是现实题材剧,这批在地域文化追求下孕育诞生的作品,内涵丰富,风格鲜明,将北京城市的精神标识、文化肌理、文明基因,以电视剧这种大众艺术形式呈现出来,彰显出文艺创作的价值引导力、文化凝聚力和精神推动力。

  如今,《鼓楼外》应运而生,它只是一部剧,但也是一方小小观测台,循着它,亦可定位出当下北京这座城市的精神坐标与气度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