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段时间的剧荒后,一波大热口碑韩剧纷纷上线了,各种题材任君挑选。
而其中最特别的一定是《人间失格》,这部剧刚开播两集就已经引发各种矛盾的评论。
首先来看主创阵容,导演是韩国爱情电影的标志性人物许秦豪,执导过《八月照相馆》《外出》《春逝》等一系列载入韩影经典的佳作。
许秦豪
女主角是质量保证、名副其实的演技派,韩国唯一的戛纳影后全度妍。
光是这两位转战电视剧已经是活久见了,再加上凭借《请回答1988》一战成名的“狗焕”柳俊烈,整部剧的阵容可以说是逆天了!
虽说卡司噱头满满,但整部剧的风格却相当小众,丧到爆表,散漫的开场自绝于大部分韩剧观众。
毕竟,纯映画级别的制作班底带来的一般只有两种结果,要么是水土不服的大翻车,要么就是展示出不一样的影视质感。
光从开播的前两集来看,《人间失格》似乎在二者之间来回游走,让人摸不着头脑。
豆瓣上看过的人还不多,也是剔除了粉丝滤镜和画风劝退后扎扎实实的8.0分。
当许秦豪导演任性地将电影的叙述贯彻到电视剧中时,我们就需要换一种方式观看这部《人间失格》了。
我们习惯的电视剧第一集,都会用来交代人物背景和主要矛盾,循序渐进地先让观众进入情境。
但是,这部剧的第一集却是一个提纲挈领的大胆抒情。
其中交代故事的不是对白和情节,而是一种氛围和画面,帮助我们直接扎入人物的生活。
这也是许秦豪的一贯风格,他看似讲述爱情,但更关注的实际是人物与环境与周遭空间的关系,进而让氛围补充故事,散发出浓浓的物哀感。
《春逝》
本剧的第一集,用意识流的旁白呓语代替了传递信息的对白,男女主角大部分时间里只能在彼此的画外音中神交,直到第一集的末尾才有了真正意义上的会面。
他们一个处在二十代中半,一个已过四十,却共同面临了一个巨大的问题——“身为人的资格”。
这也是第一集的片名,更是本剧敢于碰瓷太宰治的原因。
他们共享了一个精神内核,也就是《人间失格》中大名鼎鼎的那句“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当这句话连带着这本书,甚至是太宰治本人都成为忧郁文青的代名词时,它背后充满普遍性的逻辑却都被抛之脑后了。
但令人惊喜的是,许秦豪敢于用电视剧的方式重新直面它的意义。
很多观众都因为第一集从头到尾的压抑而心生厌烦,却没有发现,当现今的韩剧里充满了小资的生活,小布尔乔亚的情调和忧郁,不然就是充满戏剧性的极端人物时。
当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普通人的生活终于向我们展开,却时刻面临着“无病呻吟”的挑衅和质疑。
柳俊烈饰演的康宰是一个忘记自己生日,甚至忘记自己年龄的27岁青年。
父亲去世,母亲改嫁,他周旋在有钱阔太和三教九流之间维持生计。
二十代后半每个月还指望着自顾都不暇的母亲给生活费,万事似乎都不过心。
镜头随着康宰四处游走,我们在镜子的折射里看到他的脸,在宾馆房间里俯视着他瘫在床上,在出租公寓的走廊里端详他的背影。
同样,我们看到的富情也是含混多义的观察,而非确凿的结论。
故事从她的画外音开始,但直到二十来分钟后,富情才第一次出现。
画面以一个从水面下苏醒的转场,宣告着她挣扎的状态。
原来那些诗意的旁白都是她在网络上给一名女艺人的恶评和诅咒。
全度妍骄矜和脆弱的气质也增加了这个角色的复杂性。
当我们不可知故事的全貌时,仅能看到这个容貌姣好、家庭正常的中产阶级女性每天哭哭啼啼、眉头紧锁,屁事没有却要死不活、面色如土。
从出版社女高管一蹶不振,成了家政妇,刚从抑郁症中痊愈,精神随时处在崩溃的边缘。
她好像随时压抑着巨大的痛苦和愤怒,音量忽高忽低地向丈夫开炮,任性地离家出走。
他们是星球上两个完全没有交集的失败者,但又在旁白的交织和镜像的对视中,显示着某种隐秘的相似。
这种相似,在开篇富情的第一句画外音中就已经显露无疑——
“我一直在思考作为人的资格,不是谁的家人,不是谁的朋友,也不是谁的同事,单纯作为一个人的资格。”
一旦人展开这种本质主义的追问,一种巨大的虚无就会如影随形。
第一集就毫不掩饰地展示着他们在各种维度上都找不到自己生而为人的资格。
画面内表露着无处不在的阶级意识,宣告他们努力的失败。
现代化高级公寓炫耀着它几何的线条,出租屋门口都是外卖的残骸。灯火通明的马路容纳各种款式的汽车,写字楼旁边就是低矮的平房。
而富情的出场就是一场尴尬。
她作为家政妇,却使用了住户的公共洗浴设施,遭到无情鄙夷和投诉。
从开篇就贯穿始终的红色爱马仕丝巾更是充满了讽刺意味。
这个由富太太送给康宰的奢侈品,本就是不属于此阶级的闯入者。
它看似浪漫地传递到富情手中,成为擦拭眼泪的道具,实际上却在提醒着浪漫的虚假和脆弱。
提醒着一种只有阶级跃迁才能粉饰痛苦的残忍真相。
正是发现了这个事实,富情才会在与父亲的交谈中,崩溃大哭:“我好像会变得比爸还穷,感觉一切会变得更糟。”
她有父亲有家庭,但还是觉得痛苦,觉得自己“来到这个世上,但一事无成。”
因为现代社会不接受精神的富足,只相信物质的快乐。
但这部剧的厉害之处不止于此,相比于人人皆知阶级现实,它抱着巨大的耐心勾勒的是一个个密不透风的陷阱,这种陷阱往往状似无害地出现在生活的每一个瞬间。
富情在画外音里这样追问道:是不是只有“那种完美无缺的人类”才有资格不满、抱怨,才有资格悲伤和痛苦。
而所谓“完美无缺的人”在剧中不光指的是有钱的上位者,更指的是身边每一个普通人。
我们在用无形的利己主义巩固着一种“等价交换”的存在逻辑——似乎只有那些看起来更辛苦工作的人才拥有悲伤的权力。
剧中富情的老公正洙大清早站在卖场上班时,看到老婆的来电,忍不住感慨道“睡到现在才起来,还真是命好”。
当我们以上帝视角获知了富情的痛苦后,这句话便暴露着一种社会的惯性。
他在用自己的标准来衡量别人的生活,用可量化的动率来计算不可量化的情绪。
在正洙的眼里,谁挣得多、谁在社会意义上更辛苦,谁就拥有悲伤和抱怨的权力。
所以,无论他怎样地包容,本质上都还是在比较。
他拿妻子为坐标轴,让自己始终成为那个看起来更辛苦的人,这样富情就永远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无理取闹者。
在这个逻辑下,富情和康宰之流便永远处于“无病呻吟”的阴影中,背上一种存在的原罪。
因为,无能的人似乎连悲伤都是错的,他们只能展开自我惩罚,要么痛苦要么死亡。
顺着这个逻辑,这部剧在第一集就亮出了它的底牌,在某种意义上也和太宰治殊途同归。
以男女主角为代表的普通人最终遭遇的正是虚无主义的尽头,更是一个人致力于追问人生后的必经之路——即质疑存在本身。
当各种意义上“生而为人的资格”都被堵死时,活着本身还有必要么?
在前两集中,男主角康宰都在解决一个看似和故事主线毫无关系的事件。
他的故友正宇欠钱不还,久不联系,突然和陌生女人沉江自杀,处理后事的任务却落到了康宰头上。
故事从一开始就被蒙上了一种称不上是悲痛的死亡阴影。
从此,“空虚”两个字频频出现在康宰的脑海里,这个“长得帅”看起来完美无缺的好友为什么突然自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而他口中一直念叨的“空虚”又何以致人于死地?
加缪在《西西弗神话》中写道: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就是自杀。
这个存在于别人口中,一开场就死亡的男孩正宇和太宰治有着一样的结局——年纪轻轻就沉江自杀,而他恰恰是撬动故事的一个开关。
当我们早早地发现了“人生无意义”的真相时,存在还是死亡就成了唯一的问题。
因此,无论是太宰治还是剧中的正宇,他们都是在展示这个哲学问题的A面。
即确定自己“为人失格”后,选择了以死殉道获得最后的主动权。
取名为《人间失格》,恰恰是在第一集就告诉我们,富情和康宰将在之后的故事中展示这个问题的B面。
即如何在触及人生虚无的真相后,选择“以不死殉道”好好的活下去。
就像剧中富情的每次出场,都戴着一条鲜红的围巾,在一片暗色调中分外夺目。
相比于将它解读为老套的欲望,毋宁说它是一个伤口。
就像被丈夫屡教不改的聊天头像一样,是一个流血的伤口。
富情因为丧失了快乐的能力,所以把自己的伤口暴露在冷风里,把人越刮越清醒,保持着流血的状态。
她用痛苦提醒着自己正在活着,这就是富情为了得到生而为人的资格所能做的努力。
所以,这部看似丧到爆表的新剧,其中隐藏着一个无比坚定的火种,它远比温馨的治愈画面更深刻,一旦燃起就生生不息。
在大量克制的镜头中,每个演员都有着极强的故事张力,无论是年下妈宝男的丈夫,还是神经兮兮的婆婆,或是独居的老父亲,他们的故事都像冰山一角才要徐徐开始。
第二集的故事节奏也逐渐加速,逐渐精彩起来。
这部《人间失格》顶着豪华的班底,到底能不能成为一部真正具有电影感的韩剧,感兴趣的,也可以一起关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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